推动城乡融合和区域协调发展，大力优化经济布局，是今年政府工作的十大任务之一。

政府工作报告指出，深入实施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区域重大战略、主体功能区战略，把推进新型城镇化和乡村全面振兴有机结合起来，加快构建优势互补、高质量发展的区域经济格局。

当前，广东把"百千万工程"作为头号工程来推进，佛山也致力于加快创建城乡区域协调发展示范市。在实施城乡融合和"百千万工程"中，佛山如何打造样板？迈向"规上工业4万亿"的目标，佛山下一阶段从何处发力？对此，佛山传媒全国两会报道组专访了广东省"百千万工程"智库专家、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刘守英。

谈城乡融合 佛山为全国城乡融合打造示范样本

作为国内知名的经济学家，刘守英长期关注南海土地制度改革和城乡发展，曾多次到南海进行实地调研，见证了南海如何通过一次次改革，破解发展过程中遇到的实际问题。近期，由刘守英教授主编的《迈向城乡融合文明新形态——南海案例》一书出版，引起了全国对南海城乡融合经验的关注。

党的二十大提出了"中国式现代化"的目标愿景。"中国式现代化应该是一种城乡融合的文明新形态，即城市和乡村共生共荣、各美其美。"刘守英认为，对比其他县域，南海最有条件走城乡融合道路，不仅要为广东提供先行先试的探路，更重要的是探索中国式现代化的路径，而这个路径的核心是如何构建城市和乡村融合的文明新形态。

在刘守英看来，西方的现代化是先有农业现代化，到工业化，再到城市化，是一步一步递进的，发展到目前水平用了200多年时间。然而，佛山地区，尤其是南海，有一个非常鲜明的特征，就是在一个非常短的时期，推动了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的同步实现。他认为，实现"四化"的同步非常难，意味着不能从单一角度想问题，要具有统筹的思维。

佛山的样本价值，还在于找到了一条通过城乡融合实现共同繁荣的路径。"许多国家的城市有很高的层次，但是乡村非常落后，而我们在佛山看到，城市是基于乡村发展的，工业既分布在城市，也分布在乡村的园区。"刘守英说，佛山的城市和乡村都有活力，农民和农村参与到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并分享到工业化的成果，实现了乡村的富裕，从而形成了佛山自己的独特道路。

"如果只有城市的发展，没有乡村的发展，或者说乡村走向衰败，那必然是不可持续的，也不符合规律。"在刘守英看来，当今的中国已经告别乡土中国时代，进入城乡中国时代。佛山目前已经处于城乡融合的发展阶段，佛山探索"四化"同步和城乡融合的经验，对全国其他地区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谈"百千万工程" 打造广东样板，佛山要做到"四强"

当前，广东把"百千万工程"作为头号工程来推进。佛山也提出推进"百千万工程"的十大行动，其中包括强区促镇带村行动、土地利用效率提升行动、都市农业引领行动等，目标是加快创建城乡区域协调发展示范市。

"要摒弃传统的单向城市化思维，谋求城市空间和乡村空间的共同发展、全方位发展、高质量发展。"刘守英认为，广东推进"百千万工程"，重点要聚焦城乡体系的重构。就佛山而言，必须以"四强"作为"百千万工程"的抓手，即强市、强区、强镇和强村。

在刘守英看来，城乡融合的基本规律是打造城乡连续体，把乡村、镇、区、城市纳入一体来考虑，不能只在城市发展，也不能只在乡村发展。城乡连续体是指从大城市到中小城市，再到乡村，形成一个有功能区分、错位发展、相互支持的形态，从而形成城乡融合带动乡村振兴的基本框架。

具体来看，首先是强村，佛山最初的工业化从村一级诞生，许多产业也在乡村。在实施"百千万工程"过程中，应该将乡村作为发展空间和主体，打破碎片化格局，通过村级工业园改造升级，支撑乡村产业多样化发展，保护优秀乡村文明文化。

其次是强镇。佛山镇街既是一个产业枢纽，也是一个城乡连接的枢纽和经济增长的中心。镇一级的发展不能是简单的行政功能，还要进行产业升级，应补齐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短板，成为城市体系的重要节点。

再者是强区。区一级是区域性的城市中心，包括人口的集聚，公共资源、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的提供，要解决农民市民化问题，让本地人和外地人同享城市化成果。

最后是强市，作为中心城区，城市需要进一步发挥要素聚集功能，激发创新活力，集聚文化、人才、财富以及高端产业等。

"从城市到区、镇、村，不同层级要有不同的分工、不同的发展侧重点，最终形成一个有功能分工、错位发展、相互支持的城乡联合体。"刘守英认为，应发挥各个增长极的优势，最后形成佛山的整体优势，这对佛山的下一步发展至关重要。

谈佛山改革 持续制度创新是佛山最重要的动力

刘守英曾多次来佛山调研，并且总是带着问题来。

为何钟情来佛山调研？"我从20世纪80年代末就一直在跟踪佛山的发展，包括南海、顺德，我认为佛山基本上代表了中国在市场经济体制下实现现代化的一个典范，许多问题在这里都能找到答案。"刘守英说。

佛山的魅力，在于其问题导向的改革。"佛山的许多改革和创新，都是以问题为导向，这种持续的制度创新，也是佛山发展最重要的动力。"在刘守英看来，佛山的发展走在全国前面，也在前面遭遇了许多问题。佛山的改革探索没有教科书，也没有其他地方的经验可供借鉴。这种问题导向的改革创新过程，形成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过程中的地方特色。

佛山的改革创新还有其独特性。刘守英表示，佛山南海跟其他地方不一样的是，南海最初就是以农民和农村参与工业化、城市化进程的一个样板。佛山突出以制度创新来推动现代化，整个制度创新的主题是土地制度，从最初的土地股份制到后来的土地整治、两权平等，农民参与利益的分配，制度改革的目的是为了发展。

谈农业发展 佛山要推进以要素重组升级为核心的农业革命

今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学习运用"千村示范、万村整治"工程经验，有力有效推进乡村全面振兴。佛山将都市农业引领行动、"百里芳华"示范带建设行动纳入"百千万工程"十大行动，高位推动都市农业和乡村振兴。2023年，全市农林牧渔总产值448.63亿元，增长5.1%，高于全省增速。

"没有农业的现代化，就没有中国的现代化。"在刘守英看来，在世界各国现代化过程中，农业份额的下降是必然趋势，但这并不意味着农业变弱了。西方国家的农业人口虽少，但农业的生产率很高，表现在西方国家农业的GDP占比、农业就业占比，两个指标同步下降。相比之下，我国的农业就业占比，远高于农业的GDP占比，显示出农业生产效率的巨大差距。

"佛山要打造强大的农业，关键是推动以要素重组升级为核心的农业产业革命，让农业有竞争力，让农民有高回报。"刘守英认为，首先，要突破对农业的窄化认识，佛山要瞄定高附加值、高劳动生产率、高土地亩均收入这三个标准，打造高效率高科技高附加值现代化农业。核心是要提高要素的组合效率，提高单位土地的报酬，形成成体系的农业产业链，包括基地、生产体系、加工体系、运输体系和市场体系等。其次，要完善现代农业技术创新体系，不断提升技术要素贡献率。

谈制造业进阶 佛山要加快培育一批世界级企业

"新质生产力"不仅写入了政府工作报告，同时也是2024年政府工作的重要任务之一。

"很多人一提到新质生产力，就与数字经济或高大上的产业相挂钩。事实上，新质生产力的本质是先进生产力，只要传统产业坚持科技创新，也是新质生产力。"刘守英提醒，佛山是一座以传统产业为主的城市，要坚持科技创新带动传统产业转型，助推传统产业生产力向新质生产力跃升。另一方面，要注重发挥科技引领作用，佛山已经引进了一批科研平台，衡量标准不能以产生多少国际论文来衡量，而是要真正为产业提供智力支持。

2023年，佛山成为全国第四个规上工业总产值突破3万亿元的城市，被誉为"中国工业第四城"。佛山制造业当家的下一个目标，是到2030年规上工业总产值由现在的3万亿元跃升到4万亿元。

迈向4万亿目标，佛山需要更加注重哪些方面？

对此，刘守英建议，首先，要瞄准世界先进制造高地的目标。对标世界一流，佛山是制造业大市，不能只跟国内城市比，而是要紧紧瞄准打造世界先进制造高地的战略定位，与世界先进制造城市竞争。

其次，要注重传统产业的转型升级。持续推动传统产业的数字化智能化改造，推进产业链与创新链融合发展，打造一批世界级先进制造业集群。

再次，要加快培育世界一流企业。"佛山要真正迈向世界先进高地，一定要有一批有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在刘守英看来，相比长三角，佛山的大企业、链主企业偏少，应围绕龙头企业，着力补链延链强链，持续开展产业链谋划。

最后，要谋划与深圳等湾区城市更好的融合。深圳以高科技产业为主，佛山是实体经济和智能制造的先行者，两者的对接和融合可以擦出火花。

（原文刊载于《佛山日报》2024年3月9日第A03版。）

原文链接：[佛山日报]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刘守英：打造"百千万工程"样板 佛山要做到"四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