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之交的中国在许多方面取得了辉煌成就。中国的高等教育因为扩大招生，短短几年实现了高等教育大众化，实现了西方发达国家数十年才完成的历史性跨越。现任中国人民大学校长、当时任教育部发展规划司司长的纪宝成，是高校扩招具体方案的主要制订者和重要的组织实施者，他回忆起当年的扩招，许多细节依然历历在目。

　　扩招是一项突如其来打破常规的决策

　　“1999年6月2号上午，陈至立部长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当时在场的还有张天保副部长。至立部长告诉我，国务院决定今年要进一步扩大招生。我很吃惊,因为觉得时间晚了,忙问扩招多少，她说要比去年增加100万。我当时一下子跳了起来，说这绝对不可能。至立部长又问我：你觉得最多能扩招多少？我仔细想了想说：最多50万。至立部长同意了，然后她又强调说，这是国务院的决定，要迅速落实，马上落实！”

　　中国高等教育历史上波澜壮阔的大扩招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扩招规模的拍板定案看似很简单，其实不然。此前至立部长曾两次亲自到我的办公室，征询我对高教发展改革的意见，一次关起门来谈了两个小时。我当时不太明白至立同志的用意，其实那个时候她已经在为扩大招生作各种调查研究了。能扩招多大幅度，她自己是心中有数的。所以我说50万，她一下就同意了。”纪宝成说。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当时各高校招生简章已经发出去了，那时候是7月份高考，学生正在忙着填志愿。国务院关于扩招的决定改变了正常的部署，一切工作安排都转入特殊应急状态：6月2日下午教育部发展规划司召开司务扩大会议，研究制订方案；4日上午教育部召开部长办公会，听取发展规划司关于扩招的规划；7日教育部党组召开会议，研究贯彻落实国务院关于扩招的精神和扩招方案，纪宝成还起草了专门给李岚清副总理的报告；13日，各省市主管教育的副省长、市长和教育厅厅长齐聚国家教育行政学院，教育部原副部长张保庆作了部署安排，要求做好扩招的各项准备工作……

　　从6月2日到13日，短短十余天的时间，一切部署安排到位。

　　扩招的核心目标是更好满足“三个需要”

　　纪宝成指出，扩招方案最初是有关部门向国务院领导提出来的，他们提出扩招方案的初衷是扩大内需、拉动经济发展。但是教育部包括至立部长并不同意扩招是单纯为了拉动经济的观点。“高校扩招的方向是对的，这是不容否认的。为什么要扩招？我们认为扩大招生主要是为了更好地满足‘三个需要’——21世纪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提高国民素质的需要、人民群众接受高等教育的需要。在此基础上，扩招对于拉动经济发展、扩大内需也能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10年过去了，历史证明我们的观点是正确的。但是有些人不了解情况，把板子打到教育部头上，这是不符合事实的，也是不公平的。”纪宝成说。

　　那时，发展规划司认为，高校扩招只是为了拉动内需的说法是不科学的，涉及到教育的地位、功能、作用这样的基本问题。纪宝成专门打电话给当时的北京大学高教所常务副所长魏新（现任方正集团董事长），请他就此进行研究。他们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提供了一份研究报告。报告将国民经济各部门对经济的拉动作用作了一个排名，在130多个行业部门中，教育对内需的拉动作用排在一百零几位，也就是说，教育对内需的拉动作用很小。当时改革开放以来第三次全国教育工作会议召开在即，朱镕基总理要到会讲话。纪宝成心急如焚，几经辗转找到国务院研究室的同志，将这份报告送到了总理案头。“我担心会上定出扩招只是为了拉动内需的调子。最后朱总理讲话涉及高校扩招是八个字：尽力而为，量力而行。这是非常重要也非常正确的。”纪宝成说。

　　扩招是快速发展高等教育的积极探索

　　纪宝成介绍说，1999年的扩招，总体来讲是平稳、顺利的，但是也出现了一些小问题，那就是有些学校搞“双轨制”，也就是原来计划内的学生收费低一些，扩招部分学生的学费高一些。“当时的李岚清副总理认为，扩招绝不能演变成拿钱买分，学校不能办成‘学店’。我记得他一个月内先后7次作出批示，要求坚决制止‘双轨制’，最后明确要求监察部介入，教育部、财政部和国家发改委下去调查，采取措施坚决制止‘双轨制’。由于中央态度明确，措施得力，最终没有酿成大的问题。”纪宝成说。

　　2000年高校招生保持了较高的增幅，招生计划也是纪宝成着手制定的。纪宝成说：“当时按照至立同志的意见，教育部确定的指导思想就是，要保持1999年49%的高考录取率不下降，如果录取率下降，老百姓就会有意见。至立同志提出这样的方案是很有政治智慧的，我们都非常拥护。”

　　作为1999年和2000年高校扩招方案的制订者和组织实施者，纪宝成对于高校扩招的重要意义比一般人理解得更为透彻。采访中纪宝成一再强调，高校扩招是中国高等教育发展到特定历史阶段的必然要求，扩招的方向是对的，成绩是不容否认的。具体到高等教育发展方面，其积极意义至少体现在3个方面：首先，扩招带来了思想上的大解放，让我们思考怎样比较快地发展中国的高等教育；其次，扩招客观上使得高校可利用的资源，特别是土地资源大幅度增加，这为21世纪高等教育的持续发展奠定了基础；再其次，扩招让高校的校长、教师、职工干部提高了适应经济社会发展的能力，扩招还迫使高校加强师资队伍建设、制度建设，加快教育制度创新步伐。

　　遵循科学发展观促进高等教育健康发展

　　在两年大幅度扩招之后，高校招生的高速增长一直保持到2005年。根据纪宝成的计算，7年间普通本专科招生年递增率达24.3%，研究生年递增率达25.6%，这一发展速度不仅远远超过我国国民经济发展速度，也远远超过世界其他国家高等教育发展速度。1999年颁布的《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和第三次全教会提出，2010年我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要达到15%，而3年后的2002年，我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就达到了15%，2007年已是23%，到2010年，我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估计将超过25%。

　　“这个问题需要辩证地看，高校扩招为我国从人口大国迈向人力资源大国奠定了坚实基础。但是，连续多年大幅度地扩招，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快了点？是否符合科学发展的规律？”

　　纪宝成认为，高校扩招太快，起码带来了3个方面的问题：其一，财政性教育投入跟不上，致使许多学校基本教学条件得不到满足，并导致教育产业化思潮泛滥；其二，师资队伍建设跟不上，一些青年教师刚毕业就直接走上讲台；其三，制度创新跟不上，没有建立起相应的“宽进严出”的大众化教育模式，学分制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并真正在这方面发挥作用。

　　令人欣慰的是，从2006年开始，高校招生增长速度明显放缓，提高质量被确定为高教发展的中心任务。纪宝成表示，高校扩招、高等教育大众化带来了教育内部的全方位变革，同时也是社会的深刻变革。社会对高等教育的看法、社会的就业观念，都应该相应作出调整。高校扩招中出现的一些问题，是改革发展中的问题，有多方面的原因，一定程度上也是很难避免的。只要我们坚持科学的发展观，就能实现高等教育的持续、健康、协调、快速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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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霍湘池）